■台北榮總社工師 / 溫信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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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台北榮民總醫院社工師 溫信學 |
有人說：人生有如四季變化，春夏秋冬各有風貌。但每一個人歷經的人生風景長短不一，但總有令人難以忘懷的美景時刻，亦有感傷懊悔之時。筆者在台北榮總擔任社工師，主要負責腫瘤科病人服務，經常接觸到癌症末期病人期望在生命終站之前，能有機會在安寧病房接受照顧。有時是由病人自己主動提出，也有來自家屬的詢問，社工師在過程中協助他(她)們認識安寧療護的意涵與服務形式，無論病人是否願意接受安寧照顧，有無機會住到安寧病房，每一個病人都有著不同故事。幾年服務經驗，從病人與家屬身上看到人性的真與美，也見過猶疑與膽怯，以下我將一點點的心得，與各位分享。
（一）陪伴之愛 守候之情
「愛」在許多時候，真的很難說出口！
每當我有機會面對病人家屬時，經常會提醒她們應該對病人有多一些時間的陪伴，說說心裡話。鮮少人會習慣孤寂感受，家人親友的陪伴，會傳遞出一種安定力量，讓病人知道身邊有人，不需害怕。照顧病人確實要付出許多心力，有人會因為疲累而流汗、也會因感動而流淚，唯有真誠的陪伴與守候，才能流下動人淚滴。
我很喜歡我們的傳統文化特質，就是那種在平凡中卻滋味迴盪不已的感動。多數癌末病人在病褟前的照顧者都是另一半，台語稱配偶為「牽手」，我覺得這真是最美的詞彙，我在病床旁，時常有幸見到真實人生的牽手之情上演。譬如，幫病人擦拭略微乾燥的臉龐與手腳，輕柔按壓疼痛不適的身軀，一口口哄著、餵著，就是希望病人能吃得下去。陪伴就是一種力量，一種守候之情，我常常對有家人陪伴的病人說：你好幸福，要多點感謝。
（二）釋懷之愛 化解之情
「愛」在某些時刻，真的真的很難獲得！
安寧病房的故事不見得都是美好的喜劇。我在探視病人經驗中，偶會見到孤單無助身影，身體不適、飲食艱難但身旁卻空無一人。曾有位陳先生罹患肝癌末期，在我與他接觸過程中，他習慣我稱他為「陳桑」。陳桑婚後與太太度過幾年美好歲月，卻隨著陳桑脾氣日漸暴躁、夫妻爭吵日益嚴重，終至走上離異一途。失婚之後，陳桑以駕駛計程車為業，剛開始自己租屋居住，但隨著收入不穩定，計程車不僅是陳桑的生財工具，也成為移動住所，累了就到路旁橋下蹺腳稍歇，偶而到朋友家借個浴室盥洗，陳桑最好的朋友叫做「菸酒」，幾乎與其形影不離，真正的至親手足卻鮮少往來。我曾經問陳桑，不想家人嗎？陳桑朝病室天花板望去，淡淡緩緩的對我說，開始會想，但是害怕家人的關心，慢慢的，也就不去想了！語氣中透出著無奈與牽掛，我在當下想著，有機會幫陳桑再和家人聚聚吧。對於這類失聯多年的家屬，社工師有時候必須展現出偵探特質才能找到家屬，找到之後還得真誠說明、動之以情，期待能夠讓病人在臨別之際，能與家人有釋懷機會。當然不是每次都是完美結局，遺憾而去者亦有。有句俗諺說：「人與人的交往中，最重要的是『瞭解』，最可貴的是『諒解』，最悲哀卻是『誤解』。」
（三）生命之愛 成就之情
有人說：「人生是一連串的奮鬥與掙扎」，「夫天下事其不如人意者，十常八九」，在在告訴我們，人生旅程有順境也有逆境。重症疾病對病人來說絕對是一項考驗與困境，安寧照顧著重於照護過程甚於照護結果，何為身心靈安適？不是在於好的物理環境，而是病人能夠在疾病過程中，省思自我生命歷程中的美與善。我經常自覺在病人面前不是要展現多麼高深的專業技巧，而是要秉持關懷性的態度，引導病人與家屬共同去回味彼此的相處時光，不要忘記每個人都有美好的生命經驗與故事，也許平淡如開水般，但卻真實存在。有時見到病人很消極、無望感(hopeless)上身，生命好像靜滯的停等，便會試圖促發病人回想一些小成就、值得微笑的事件。記得有位罹患口腔癌的男性病患，用著我已快聽不清楚的撕裂聲音告訴我，他這一輩子最爽、最難忘的事情就是，國中曾經賽跑得到全校第一名。雖然之後他因為偷竊被警察追著跑，但至少他曾經享受過眾人掌聲，我看他說話的時刻，他的眼睛竟泛著亮光。
（四）放手之愛 灑脫之情
人生最難的二件事情，一是生離，人們相愛卻難以相見和相守，令人最是遺憾和感嘆；二是死別，永遠無法再聚首相伴、執子之手，令人無限傷感和思念。無論是在安寧病房或是癌症病房，「善終」是病人、家屬與醫療團隊最期盼的結果。容易嗎？容易！「只要肯說肯做」；不容易嗎？還真不容易，經常來不及說、來不及做。在我的服務生涯中，自覺安寧團隊對病人及家屬最大貢獻就在於經驗的分享，無論是基於醫學科學的判斷或是照護經驗的觀察，團隊成員常常能夠適時提醒家屬，如何好好掌握時間，做該做的事情，如同西諺說：「Do the right thing right!」（把對的事情做好!）。臨終時刻，親情的淚水，涓涓訴說著彼此的愛戀，無論準備好與否，家人總得放手，但放手並非放棄，而是將這輩子的愛轉化成為祝福、感恩與思念。我每次在安寧病房見到病人辭世，眼眶必然紅潤，是惋惜、是感動，但我還是得瀟灑轉身離去，因為放手也是一種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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