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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方瑞雯醫師(左一)與關渡醫院同事合影 |
57歲的官先生為電子公司協理，於三年前因糞便中帶血前往醫院檢查，當時即診斷為直腸癌。先後歷經手術、化學治療、放射線治療，甚至遠赴上海癌症醫院接受包括中醫在內的多項治療，均未得到良好的效果。之後由於大腦、肝臟、以及多處骨轉移導致嚴重疼痛，官先生於今年（98）5月入住台北榮總大德病房，並於6月初來到我們關渡醫院安寧病房接受照護。
住院期間，官先生以及官太太和本院安寧照護同仁產生深厚感情。儘管身體正承受著巨大痛苦，官先生依然嚮往著外頭陽光以及自然景色。病房靠窗，窗外緊鄰的是醫院11樓空中花園。時值初夏，綠草紅花生機勃勃。每天拉開窗簾就可以看到外頭景致，讓住院中單調的生活添加了許多色彩。
經過調整藥物之後，官先生的症狀獲得緩解。原本不時出現的劇痛變少了，病床上僵硬恐懼的身軀放鬆了下來，不時在談話間表現出微笑，甚至偶爾可以前往花園看看那些心愛的花朵。這時，官先生表達了想回家的念頭。歷經多次住院，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回到那有著家人等待、始終熟悉的地方。然而要離開醫院也是令人恐懼的，若是在家中突然痛起來怎麼辦？或者三更半夜不舒服要去哪裡找人？官先生與家人們的擔憂確實是可以理解的。
於是，確認預定出院時間之後，團隊調整止痛藥，請家屬整理家中佈置、為官先生的返家做準備，並教導官太太一些可能發生的緊急狀況以及處理方法：「如果確實是無法處理的狀況，就打電話回來吧。無論什麼時間，病房都會有人幫助你們。」我們如此保證著。為了能夠回家，官先生也努力配合。原本不情願吃的止痛藥，在團隊成員的鼓勵下吃了。平常時候盡量練習坐輪椅，而不是整天躺在床上。「一提到出院，回家精神都變好了。」官太太說。
好不容易到了出院那一天，官先生夫婦滿面笑容和團隊揮手道別。回到位於新竹的家需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，難免讓人擔憂。所幸之後電話追蹤的同仁帶來了好消息：「官先生平安到家了，一切順利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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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官先生與官太太回家情形 |
在家中過了幾天，直到有天晚上劇烈疼痛來襲、無法靠嗎啡貼片及口服藥物控制，官先生才再度回到我們病房來。即使僅是短短數日，依然是一段非常美好的回憶。「能回家是他一直以來的希望，那幾天他精神一直都很好，開心極了。」官太太告訴我們。
住院期間，在談話時我們發現：官先生的女兒有個交往多年、預計明年結婚的對象。考慮到父親一直殷殷期盼自己有個好歸宿，再加上病情進展迅速，官先生的女兒主動提出希望於今年7月初舉行訂婚儀式。此時官先生的疼痛已經無法只靠著常規藥物控制，不時需要加打嗎啡幫助止痛，要保持長時間清醒也越來越困難。但女兒的訂婚儀式是無論如何都想要參加的。經過團隊和官先生、官太太討論之後，決定委請護理人員陪同官先生返家，並視需要給予藥物及其他幫助。
訂婚儀式在中午，等到官先生返回病房已經是下午。主治醫師詢問儀式狀況時，官先生露出了滿足的笑容，手中緊緊握著親友送他的祝福吊飾。儘管疲累，依然喜不自勝絮絮述說著穿著禮服的女兒是多麼美麗，以及與久違的親戚朋友們相聚時的點點滴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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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官先生參加女兒的訂婚儀式 |
7月底適逢日食。在社工組長帶領下於11樓花園進行「觀看日食活動」，鼓勵住院病患以及家屬共同參加。當天，官先生也一起戴上觀看日食專用的黑色遮光眼鏡，興致勃勃參與觀賞活動。「聽說是好幾百年才有一次，真是我的福氣。」官先生咧開了大大的笑臉，手指比劃著，「整個天空都暗下來了，太陽像月亮一樣，只剩下彎彎一點點而已……。」
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，官先生變得更加虛弱。連在病床上坐直都嫌太過困難。因為黃疸而呈現暗黃色的眼白，即使不是醫療專業人員也看得出來。詢問官太太，從之前一直斷斷續續安排的殯葬相關事宜已經差不多了。客廳中的桌椅已經移開，該準備的應該都準備好。
官先生狀況逐漸惡化，心跳和血壓變得微弱，意識模糊，甚至也無法回應他人的問話。親戚友人陸續前來圍繞在病床側，輪流說著道別的話語，「不要擔心」、「安心地去吧」。然而，張大一雙失焦的眼睛，官先生似乎還想表達什麼，卻力不從心。
擔心太太嗎？ 團隊成員說。太太非常堅強，一定沒問題的。而且兒子女兒也會好好陪著媽媽。一旁官太太含著眼淚，緊握著官先生無力抬起的手，一再說著會照他交代的話去做，要他安心，不要再掛念她。「之前已經說好的喔，要是我聽不懂你想說什麼，就把它全部當成『我愛你』。」原本緊繃僵硬的表情鬆動了。沒有再出現因劇痛而掙扎的跡象，在家屬的陪伴下，官先生睡著似地閉上眼睛，並於隔天清晨安詳離去。
從事安寧照護的工作，病房中每位患者都是我們的老師。即使虛弱不堪躺臥在病床上，即使他們各有各自所面對的人生，卻同樣能教導我們生命的光輝與意義。我們付出關懷，陪伴著他們走完最後一段人生，而他們回報給我們的，卻是更巨大無數倍的、關於愛與無私奉獻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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