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死兩相安

■大德病房志工/張金潤

　　記得有一次在馬偕醫院上課時，聽到醫生提到：「在安寧病房中發現自己的無能。」他提到當病人很想吃卻一吃就吐；肚子極脹卻無法排便，因腸道被腫瘤擠壓不通了！當病人喘不過氣，給止喘藥、給氧、抽腹水卻毫無改善；當病人疼痛難耐，給嗎啡也無法控制…等等。身為志工的我當時想到能做的只是支持與陪伴；然而當一個人身體受到極大痛苦時，如果想超越這些痛苦，去追求心理及靈性的昇華卻也實在不容易。

　　前些日子，好友家中養了十多年的老狗，在經歷多次手術、急救後，好友被弄得心力交瘁，只好忍痛請醫生打針讓牠安樂死。這不禁令我想起五年多前行動不便的父親，他跟我說他不想活了。這些年來他的體能每況愈下，從無法站立到失智，接著手腳攣縮、插鼻胃管、導尿管，經常因感染進出醫院受盡折騰，這才發現人反而不如動物來得自在。

　　在某一期的「大德之愛」季刊中，看到家屬提及擔心病人營養攝取不足，飲水又容易嗆到，問醫師是否該插鼻胃管？醫師的回答是：「要為病人插管時，自己不妨先試試看。」這不禁令我陷入自責與迷惘之中。去年四月將已插導尿管的父親送進安養中心，裡面的員工就一再提及要插鼻胃管才能補充足夠的水，免得因水分攝取不足造成感染，當時的我一再堅持不插，但當爸爸又再度送入急診，醫師給藥卻無法餵食，水送入口又從嘴角流出，直覺爸爸似是以不吃來抗議這般沒有尊嚴的活著，身為子女的我只好投降，請醫生為爸爸插上鼻胃管。

　　這段日子的我，頻繁搭乘救護車的次數已多到數不清；每當聽到救護車的聲音常分不清自己是置身車內或車外？為了讓爸爸得到更好的照顧，將他轉送至護理之家。有一天，工作人員告訴我爸爸狀況不好，要我立刻過去。看著爸爸翻白眼、全身不住地顫抖，我握著他的手，一邊幫他擦汗，並在他耳邊輕聲說：「我現在放你愛聽的音樂，你的心裡可以想著天堂的媽媽。不要怕！我會在你身旁陪著你。」我不禁想到所謂『自然死』的過程中，醫療能做的就是盡量減少病人的痛苦，而當身邊的人也都感覺自己已經盡力了，也就是所謂的「生死兩相安」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