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3月25日 星期三

驚 艷 桃 花 源~ 記我與芹香在安寧病房相遇的日子

■大德病房護理師∕陳慧芳



她驚訝於這裡的一切,直說相見恨晚。

相遇安寧病房
  相識是一種機緣,相遇之後又能相處一段時間,對於芹香(化名)和我來說,就不得不感謝老天爺的安排了。在之前就聽說芹香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女孩子,轉入安寧病房之前就已親自來看過環境。對設計一向有興趣的她,從轉入安寧病房後,隨即將單人病室原有的擺設,依照自己的想法做了大幅度的變動,並掛上數張喜愛的圖畫及全家福照片。進住病房不久,志工阿姨入內探視,對她輕聲安慰說:「這人生就像一件衣服,壞了再換一件就好!」只見芹香別過頭說:「我還年輕!」是的,她只有32歲,正值人生最美麗的時期,而一切正要開始,霎那間,我不知該怎麼接這個話題,帶著惋惜與不捨離開了這場對話。

惺惺相惜
  忘了是什麼話題談到家中的排行,我總是笑談自己是家中的三不管人物,凡事都得靠自己,沒想到因此與芹香結上了緣,同是排行老二的我們也因此有了共同的話題,互有惺惺相惜之感。芹香告訴我大病之前,她事事為人,自小努力表現只為搏得父母的歡欣,而忽略自己內在的聲音,病後體悟該是做自己的時候了,反再三規勸我一定要對自己好一點,讓我對她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與疼惜。

精油的樂趣
  為了讓芹香放鬆,我嘗試以精油薰香病室,結果姐妹們反應出奇的好。我便試著替她量身訂做屬於她個人獨有的薰香之味,並介紹如何以「精油洞悉卡」搭配塔羅牌的組合玩法,芹香以她的直覺挑出代表創造的迷迭香,並且不禁雙眼一亮的驚呼道:「真是不可思議!我想接觸塔羅已很久了,沒想到竟然可以在這裡玩!」當天晚上姐妹們玩的不亦樂乎!隔天直對我說:「好準! 」我順勢又介紹台灣花精的卡疊給她們認識, 芹香挑了「水芹菜」,它的含意是『想開心而不敢開心』,她語重心長的告訴我:「其實我就是這樣的人,常常因為有太多的考慮及牽絆,反而無法放開做真正的自己。」來到安寧病房後,芹香驚訝於這裡的一切,直說相見恨晚!

下午的約會
  每天午後三點是我們約訂的治療時間,芹香與我對這時刻都有相同期待,我們天南地北無所不談,但對生命的看法及受苦的意義更有靈犀,不斷將彼此的經驗做分享與交流,在談笑間芹香甚至曾笑到飆淚。有時剛好醫師來查房或法師、社工師來探視芹香,亦會接著話題繼續熱烈討論,讓我打心底佩服安寧團隊的善解人意。

期待美的造訪
  芹香表示她想隨意畫畫,以追求心靈的寧靜與美好,於是同事介紹曼陀羅圖的塗鴉方法,更上網找到圖騰給她欣賞,她開心的說:「每次我心裡想要什麼?你們總是會想辦法拿到我的面前!」後來在美育老師造訪後進一步了解要領,芹香不但多了一扇心靈的出口,也常邀姐妹們一起沉浸在心靈的探索,自由遨翔在塗鴉的情境中,我想也許這就是她一直在追求「美與自己的夢想同行」吧!

人生一世
  芹香的腹部越來越脹,下肢也越來越腫,精神日益變差,我因此減少了午後與她對談的時間。但心底卻一直有個聲音在問自己:「你在怕什麼?逃避什麼?是否芹香病況變差了,你準備抽出了嗎?」有一次,她因腹痛難受而掉下眼淚,我幫她注射止痛針後不捨的抱抱她,她含著淚水對我說:「對不起!我知道妳們已經盡力了!」當時我的心裡更是充滿了對她的心疼及難過。
  姐姐問我芹香的存活期,她想知道我的說法是否與醫師告知的相同,並強忍淚水表示芹香看來已非常虛弱無力,內心翻騰不已,而我的年假在即,也只好鼓起勇氣對她說:「擔心初六收假回來後芹香已不在!」我心裡明白姐姐為了陪芹香走到最後,仍在硬撐著自己,多麼令人感動的姐妹情誼。
  除夕那天,芹香身上的腸造口出血,血壓降低,醫師向其解釋病情後,我握著她冰涼的手低聲告訴她:「感謝妳,這段時間讓我學習很多。」芹香卻突然說:「放心啦!妳放假回來一定還會看到我!」一語道破我對她的不捨。
  據芹香的姐姐描述,年初三晚上,芹香突然醒來對她說看到了佛陀,便開始向姐妹們一一道別,並換上自己喜愛的衣服,年初四之後就沒再醒來,姐妹們開始猜芹香還有什麼事仍放心不下?同時姐姐連絡父母前來與芹香做最後的擁抱。年初七的凌晨,大夜班的同事已量不到芹香的血壓,早上交班後醫療團隊決定將她身上的管線一一卸除,我和姐妹們開始幫芹香做最後的整理,姐姐說:「芹香是美麗的,即使不施胭脂都很美。」妹妹也說芹香很愛漂亮,每次一有黃疸出現,只要大家幫她誦完「地藏菩薩本願經」,說也奇妙,皮膚就會漸漸轉為粉紅色。

新月最誠摯的捧花
  同一天正午12點,芹香病室的鈴聲傳到護理站,我推門而入只見芹香雙手握著一束紅色小捧花,姐妹們雙手合十,站立床側低聲誦著「阿彌陀佛」。姐姐對我說:「剛才我在她耳旁說了一些話後,她眼睛突然張開,雪亮的看了我們一眼,雙眼閉上後呼吸就停止了!這束小花是要給她帶去獻給菩薩的!」我心裡雖有很多的不捨,但我祝福她,並珍惜我們這段特別的緣份,特別的芹香不但自己決定靈堂的佈置,還以僅有的力氣親自完成一些卡片,將其送給她生命中重要的人。她,更是陸續畫出五張曼陀羅圖,認真觀察自己心靈在這段期間的變化!我好佩服她敏銳的創造力及為自己而活的勇氣!

  芹香,喜歡煙火的芹香,妳的生命雖然短暫,妳仍努力綻放著這稍縱即逝的美麗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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