巨星般謝幕

■臺北榮總大德病房病友家屬/游琇

生命是一場舞台劇，自己是這齣戲的主角，主角雖無法選擇何時登台演出，卻能選擇如何完美謝幕。

這齣戲的主角是我母親，2007年被診斷為雙側乳癌第三期，母親勇敢的面對一連串的治療，雖然中間也發生過轉移、復發等挑戰，但也都關關難過、關關過 。直到2014年夏天，又再次復發且轉移到肺、肝等器官，化療藥物一再更換，卻未見效果。母親疼痛的狀況越來越嚴重，已影響到生活品質，我們帶著母親至醫院急診求助，因疼痛控制之需求，母親被收住院。由於自己曾於工作中接觸過安寧療護，早已與母親討論過末期照護之想法，母親很認同安寧療護之理念，故向醫生表示希望能轉大德安寧病房，在轉大德病房前先在原病房安排接受安寧共同照護。

母親在住院的這段日子，主要由父親24小時照顧，而我每天早上上班前，總是帶著早餐先到病房陪媽媽，母親若是身體狀況好一點，會坐起來迎接我並給我一個溫暖的擁抱，母女一起吃早餐或說說話；下班後我也是直接到醫院陪伴母親，聽著父親描述今天母親的狀況、發生了什麼事……，一家人圍在母親的病床旁一起吃晚飯，就像平常在家那樣。我們努力維持著與過去相同的生活模式，只不過都更加珍惜每一刻相伴的時間，因為我們都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了。假日換我陪著母親，讓父親休息。還記得有個下午，在醫生的鼓勵下，母親願意坐著輪椅讓我推到池塘邊曬太陽，我們還買了麵包去餵麻雀，就像小時候媽媽帶我到北榮看醫生那樣，我們在陽光下享受這難得的時光，並一起回憶著生活點滴，雖然每次回顧過去生活時，眼淚總是不受控制的流下，但母親都會溫柔又疼愛的抱緊我告訴我，她的生命很豐富，這輩子到這裡若要謝幕已經很值得了，她也總是告訴我她要像巨星般謝幕，在最璀璨時鞠躬下台。

母親的病情隨著時間而變化，意識反應因使用止痛藥而變得遲鈍、昏睡時間也逐漸變多。轉到大德病房後，我與父親更把握每次當母親清醒的時間，就算是簡單的說話或是互動都能讓我們心情舒坦很多。我喜歡握着母親的手，告訴她今天工作上發生的事情或是告訴她自己做了那些她交待的事，漸漸的母親連回應的力氣也沒有了，但我能感受到她都聽著我說的每件事；母親躁動不安時，握着她的手並在她耳邊說說話，都能安撫母親的情緒；甚至有時候能感受到母親用盡全力握了我的手一下，讓我知道她在我身邊，我們彼此陪伴著。母親也是在我與父親的陪伴下牽著手離開的，離開的時候平靜且安詳，我在母親額頭落下一吻，就像每次睡前母親給我的晚安吻一樣，晚安了，我摯愛的母親。

母親最後選擇花葬，與她生前愛的花卉們一起當花仙子，我與父親假日時常去買早餐到花葬園區坐著和母親說說話，這對我們而言很重要，不僅代表一家人一起吃早餐，更代表着我們把母親放在心上，家裡大小事都還是要讓她參與。在家裡的飯廳也掛著媽媽的照片，吃飯時會多準備一副碗筷，讓母親陪著我們一起吃飯，晚上睡前經過飯廳也不忘和媽媽說說心事再說聲晚安，我也發現父親總會在飯廳留盞燈，不讓討厭黑的母親在暗暗的飯廳裡。我與父親雖然不太習慣彼此分享思念母親的情緒，但從生活小細節中能感受到我們思念的心是牽在一起的，我們都學習讓無形的母親融入我們有形的生活裡，學習與悲傷的情緒共存，然後讓生活依照過去那樣繼續下去。